我在广州的城中村住了6年半。
我最熟悉的,是居住的房间与回房间的最后50米。其次,是去公司的路,去公司路上,我记下许多关于城中村的碎片信息。
最近几个月,我多次尝试将这些碎片信息整合为一篇更新,却迟迟下不了笔,不知如何开头,也不知如何转承。
我猜可能的原因是,随着离开广州越久而导致记忆中细节的越模糊。为防止细节丢失的更多,接下来几周,我将用现在的认知完结“第四份工作”系列。
我住的村子,以三个牌坊划定大致区域,北面一个,南面两个。
第一次见“重庆鸡公煲”,是村子北面牌坊旁边。那天下了飞机坐过地铁再转公交停在此处,重庆鸡公煲中的“重庆”二字,让我倍感亲切。(“重庆”只是人名,与重庆无关,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的目的地,是伊哥的房间。
路面是水泥地,凹凸不平,以牌坊两根柱子坐落点连成的直线为起点,向内延伸,一眼望去,直到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处转弯。
路很宽,并行通过两辆车之外,还能摆下自行车道与人行道。
进牌坊沿路往南走。路旁最多的是饭馆,湘味煲仔饭、重庆麻辣烫、兰州拉面、老广肠粉、潮汕汤粉、手抓饼、包子馒头、面包……其次是便利店,廖记士多、胡记士多,很多的士多,再其次是水果铺与药店。超市、台球厅、女装店,各有一家。
到达酒店,路向右转弯,再前行100米,是一个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是堆放共享单车的地方。晚上10点,共享单车密密麻麻摆成很多排,只留出一条刚刚供小轿车通过的口子;早上7点,口子变得宽些,单车从成排摆放变成堆叠小山状,想骑车,需要上山取,或者掏山脚。
晚上回的晚些,11点,或者12点,是很幸运能看到单车变成堆的过程的。热心的大力士,从最边上开始,一辆又一辆往中间扔。他们的气力很足,左手抓住车头,右手托起车杆,只一侧身,单车便飞出去了。
单车脱手时,他们嘴里相应发一声喊,是听不懂的两个字眼,我从他们表情中感受到他们对这些单车的厌恶。扔车上山,是发泄,也是爱好。
三岔路口往右,是一条直路。路的左边是村子里的楼房,右边是一排遮天蔽日的大树,大树右边,是一个老旧小区。
直路的尽头,有一条涌(小河,路牌上的名字叫xx涌),涌北南流向,汇入珠江。直路与沿涌修的马路构成一个T型路口,往左是南,往右为北。
北面,我从没去过。
沿着马路往南走400米,便到了村子南边的一号牌坊。马路两旁的树,依然是很大的。
三岔路口往左,是一条蜿蜒的路,路的宽度变窄,变得只能通过一辆小轿车。小轿车是不能驶入的,入口被四五个球形石墩挡住。
村里人搬家拉货,都用小三轮。小三轮大部分是用电的,也有跑起来发出“胖吃胖吃”声的柴油版本。没电没油,也能看到车主站在踏板上使劲儿往前踩,嘴里带着吆喝,超过一个个行人。
没有货拉,这样的三轮车会候在路上稍宽处,三五个一组。我每次路过,都听见他们用方言闲聊着。落单的车主,会躺在三轮车上睡觉,枕头是一个垫子,或者一块砖头。
这是一条繁华的路,早上8点,上午10点,中午12点,下午4点,晚上8点,晚上12点,凌晨3点,都很繁华,这条路上的行人,似乎永不会停下来。
凌晨5点,是这条路行人最少的时刻,老鼠们于此时猖獗,趁着环卫工人还未开始打扫,捡路上铺满的瓶瓶罐罐纸屑胶袋。老鼠们,似乎很满意繁华的逝去。
这条蜿蜒路上,最多的依然是饭馆,其次还是士多。大超市、台球厅不再有,水果铺六七家,理发店五六家,五金店三四家,两元店两家,卖衣服的店四五家……据我不严谨的印象,士多是开业最久的,其他饭馆、发廊、水果铺,甚至药店,统统换过不止一个老板。
这条蜿蜒路,或许是往来的人太多,每隔一年便会重铺一次地砖,先拆掉去年铺的,再铺今年的。
这条蜿蜒路一直向南,便到了南边的二号牌坊。牌坊右边,一直开着的店是麦当劳。麦当劳左边右边两个小门市,老板换的最勤,我看许多老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店铺也就关了又开开了又关。
阿刀送我洗衣机时,我们在麦当劳左边门市新开的纸上烤鱼吃一条鱼。过两个月,烤鱼店装修依旧,只门关着,门上贴着“旺铺招租”。
新冠疫情出现之前,我一直走南边二号牌坊去公司上班,于蜿蜒路上感受热闹。疫情开始后,我便只走一号牌坊了。
一号牌坊沿涌路的中间,有一个小坑,我一直避着走,曾避开它不下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