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到漫画,再到叙事可视化(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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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端工程师 @字节跳动

作者:Random Forest

声音在电影里主要有几种基本形式:对白/旁白音响/音效,和音乐等。虽然漫画是无声的,但这几种形式的声音在漫画里都能找到对应,只是创作空间要远小于电影音轨。

虽说如此,创作空间小却并不代表没有,很多漫画在声画关系的处理上也非常出色。在电影领域,声画结合的关系可以分为声画同步(声画合一)和声画对位(包括声画分立和声画对立)。顾名思义,声画同步用于加强画面的真实感,提高视觉影像的感染力;声画对位则可以打破时空限制,把现实与过去、欢乐与悲伤结合在一起——时空交错,今画昔声,相互映衬,能表达出强烈而深刻的艺术效果[7]

声画同步的两种常见的影视剪辑手法:拖声法和捅声法

声画同步并用声音提升画面感染力的一个典范,是《海贼王》909话末尾。索隆被冤枉为罪犯并判处切腹,这部分一直有艺妓演奏三味线作为背景音。他在拿起刀并调整姿势准备杀敌的过程中,三味线由缓到急(下图左侧的平行剪辑),十分有「电影感」。紧接着索隆在樱花雨中帅气一斩,锵然一声结束了本话。真的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尾田荣一郎,《海贼王》909话

声画关系的巧妙设置使美学与暴力在这里对立统一(就像深深植根于日本文化的菊与刀)。

《海贼王》中也有优秀的声画对立的例子。如果不是阅读了第900话《BADEND MUSICAL》,我也不会用认为以漫画这种形式还能描绘一场绘声绘色的「音乐剧」,并用「音乐剧」来塑造人物。当时我写了一篇回答来分析900话的声音和声画关系,着重讲述了声画蒙太奇。其实在声音这一小节举这一个例子就足够了。出于回答的完整性考虑,这里再摘录一下。

在900话之前,万国篇的Boss——BIG MOM因为思食症发作,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在900话终于吃到了自己追逐已久的结婚蛋糕,并且吃蛋糕的过程贯穿全话。而主角方——桑尼号、太阳团、杰尔玛三线都被狠狠地反击,他们的情况反而被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最后以BIG MOM吃饱放歌一曲并打个饱嗝结束。开篇便是BIG MOM在试吃蛋糕,来了个饕餮三连:咬、嚼、咽,这是本话剧情节奏的开始:

试吃环节第一步:咬,标志是拟声词「CHOMP」。远景切近景,拟声词在第一格就出现,用了画外空间的手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由于一般的汉化版本都不翻译拟声词,所以放了英文版的图)

试吃环节第二步:嚼,标志是拟声词「MUNCH」。大妈咀嚼的过程没有直接表现,镜头反而给了其他人,表明大妈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试吃环节第三步:咽,标志是拟声词「GULP」,恢复大妈近景。这时大家的心都被揪紧了

试吃结束,眼部大特写切全景,蛋糕好吃得仿佛心脏都遭受了重击

接下来画风就突变了:

回味过来的大妈欲仙欲死,特写眼泪,全景圣光,眼睛大特写切脸部特写,一脸仿佛遇到第二春的幸福,紧接着确认了这就是结婚蛋糕。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叹之后,本话的节奏由此开始改变。

接下来便是BIG MOM海贼团的欢呼和太阳团的折戟,快节奏地推进了一些剧情之后,BIG MOM的「音乐剧」便开始了。为了更好的纵览「音乐剧」的全部内容,我摘录了当时的鼠绘汉化和英文版的「音乐剧」台词,并放在一起作为对比。有些台词只有看了英文版才能更好地理解:

大妈的「音乐剧」台本

虽然汉化版和英译各有千秋,但是英译更为流畅。这个先不谈,看看尾田在这场精彩而又绝望的「音乐剧」中插入的一些亮点吧:

尾田在这里设计了一个神转场。镜头从BIG MOM的嘴巴不断推入,尽头竟是一片想象中的「美好」世界。你甚至可以想象到将它电影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组镜头。

大妈第一次唱出「危险」,桑尼号旁的一艘小船被巨大的女皇号消灭了。其实我看到这里有点不明所以,看了英译版才知道是鼠绘汉化的锅。这里的「危险」和之前的三个都是形容「尸骸大舞台」的词,可以翻译成「如此甜蜜,如此奶香,如此柔滑,如此危险」。念出「危险」时,主角方的危险就来了。

接下来就有一些更明显的声画蒙太奇的意味了,其实整个「音乐剧」部分都是声画蒙太奇的运用。通过声音(漫画里是台词和拟声词)和画面的错位组合,给人一种别样的联系。在上图中,台词和画面都在表现「超级盛会」,只是两者一个是美食,一个是战争。情绪基调的反差之大,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这里,我认为这句「对了」是一句念白,不是唱出来的,而是快速念出来的。作为一个短暂的间歇,对提升整体节奏感有很大作用。接着大妈继续歌唱,画面闪回,6岁生日时的萨姆拉宴重现在眼前。

BIG MOM举着未吃完的一口蛋糕飞向天空,动作和神态都与6岁时的她别无二致。再次兴奋地念出「危险」后,杰尔玛的主船遭殃了。

接下来五个分镜交代了杰尔玛和桑尼号的情况。女皇号冒烟的船炮对准了桑尼号,没有给读者一点放松的机会。这时BIG MOM的唱词,却是天真与邪恶并存。

终于,在「音乐剧」的终章,尾田将两个分镜摆在了一起(跨页右侧):一个是大妈梦想中的和平万国,一个是被正面击中的桑尼号。在这两个分镜之下是BIG MOM巨大的笑脸。天真与恐怖,和平与战争,秩序与混乱,完美地交织在了BIG MOM一个人身上。BIG MOM的人设在此处更加丰满立体:她只是个拥有着绝对实力的长不大的娃娃,在建造自己梦想国度的同时摧毁了无数人的梦想而不自知。她的存在证明着人性本恶,与为了给布娃娃做手术而把布娃娃肚子剪开的小女孩无异。尾田用一出与万国篇开场相呼应的「音乐剧」,强化了万国篇的黑色童话色彩,大妈也不再是一个疯狂的怪物,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这一话中,尾田对于漫画的声画关系的探索有很大的意义。在无声的环境下欣赏一场视听效果俱佳的精彩「音乐剧」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尾田的创作大大扩宽了漫画这一载体的表现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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