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猿生存指南-45 迁徙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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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迁徙的鸟

北京除了用一场大雪迎接我,还另送了我一份大礼。

经过多轮磋商谈判,棚户区的房东们终于跟政府就拆迁相关补偿事宜签署了协议。这便意味着我们幸福公寓一干租户必须把寻找新住所这事儿提上日程。

其实年前就有人传播幸福公寓年后将要拆迁的小道消息。不过,当时房东老太挨家挨户登门拜访,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她在,房子就在」。

谁承想这刚过完年,房东老太就换了一副嘴脸。用黄飞的话说,方圆百里都找不到一个比他姑妈更精明更算计的人。房东老太不愿意损失一点儿租金,恨不得是推土机开到公寓门口,推倒一间房,她退租一间。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跟老潘来城中村看房子,当时就有人说要拆迁,一晃两年都过去了。政府之所以迟迟未能拆掉这片与周围林立高楼格格不入的棚户区,听闻是此处的房东们太过贪心,漫天要价,不肯让步。

当下,多方终于达成一致,政府有新地可卖,开放商有新楼可建,房东们有一大笔钱可收。可以预见不久将来,北京城的豪车店将迎来新一批购买力极强的顾客......

可谓是皆大欢喜。

许多租户的租赁合同还未到期,房东若是提前赶人属于违约,需要支付赔偿金。不过听房东老太那口气,支付赔偿金断不可能。如果有人非赖着不走,她表示无所谓,反正再过十天半个月就会停水停电。

能从葛朗台式的房东老太手里拿回押金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大多数人选择咽下苦水,另寻出路。

一向以拳头说话的健身大哥柳力却不甚服气,他追着房东老太索要赔偿。黄飞也是牢骚满腹。过年时他姑妈向老家人讲了他许多坏话,为了恶心他姑妈,他闹得最凶。

强龙难压地头蛇,柳力跟黄飞根本就斗不过房东老太。几番较量过后,二人纷纷败下阵来。

柳力考虑再三,选择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直接卷起铺盖回了东北老家。他打算发挥自己专长,在老家县城开一个健身房。

真希望多年北漂学艺,柳力带回老家的是科学有效的健身方式,而不是卷钱跑路的猥琐套路。

黄飞彻底跟他姑妈撕破了脸皮,不得已搬去了南城。他在大兴黄村那边租了间平房,一个月900租金,还算便宜。再过两个月,他将从培训机构毕业,投身IT,成为码农一员。

居有定所是每个异乡漂泊人的梦想,这个念想在房租上涨或打包搬家时尤甚。可当下,纵使北京再大,房子再多,也无属于我的容身之处。

白天需要上班劳作,只有晚上和周末才有功夫找寻新住所。在帝都买房难,租房更不省心。虚假房源,坑人中介,押金难退......处处是陷阱,不可不提防。

我在网上搜集房源信息,若干个电话打过去,绝大部分都是中介。近年来,我听过太多寻租者与无良中介斗智斗勇斗殴的新闻。

永远不要低估无良中介、二房东在坑蒙拐骗手段上的创新能力。他们积极地践行着「利益都是归我,风险你承担」的宗旨,在欺压租户的道路上紧跟时代发展。

我实地考察了十多所房子,都不甚满意,很是头疼。房子各具特色,但皆有缺陷。找房子极其考验一个人的耐心,而我恰恰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95)  寻觅巢穴

又是一个月亮被雾霾遮盖的夜晚。

我约了房东看房。房子距离西二旗地铁站约一千米,是个两居室,我相中的是次卧。次卧在网上标价2000一个月,押一付三。照目前行情来讲,租金倒还不算贵。

出发前,我心里盘算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租房的事儿搞定,找房这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与工作。

我如约来到了房子所在小区的大门口。小区虽老旧但很安静,进进出出大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我伫立风中,等待着房主。

几分钟后,一位穿着睡衣睡裤,留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在我面前立定。一阵北风袭来,她紧裹上衣,哆哆嗦嗦地问道:“是你要看房吧?”

我面露微笑,连连点头,心中却迅速生出一丝隐忧。眼前的房东大姐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方言,最令人生疑的是她手上拎着一大串钥匙,特像招待所的前台大妈。

难道她不是房主而是中介或者二房东?

我越琢磨越生疑,便打起了退堂鼓。可跟人家都事先都约好了,我也不好意思掉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跟随东北大姐进了小区,心想大不了就不租,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房子处于六层板楼的一层,户型跟王旭的婚房很像,标准的眼镜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客厅,小厨房,小卫生间,小卧室。难能可贵的是客厅里还配备了洗衣机,冰箱,微波炉。

大姐从一堆钥匙中找寻次卧的钥匙,在尝试了若干把钥匙后,终于把房门打开。她摁开壁灯,次卧一览无余。

屋子很干净也很空旷,只摆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床和衣柜之间有一米左右的缝隙,刚好能放下盖伦的别墅。屋里有个东向的窗户,窗户被护栏包裹着,可以养几盆花,晾几件衣服。

对于大姐我是疑虑重重,但对于这间小卧室,却满是好感。

“冒昧地问一下,这房是您自己的吗?”我故作不经意,提了一嘴。

大姐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紧皱眉头,稍显不耐烦道:“那是当然了。”

见我仍满是戒备,大姐便从睡衣兜里掏出一张红色房产本递给了我。似乎早有准备,想必是前来看房的人中,不止我一人有此疑虑。

我翻阅房本,细细核验。可我先前从未见过真的房产本长什么样子,哪里能辨得出真伪。不过就房产本的印刷质量以及崭新程度来说,还真有作假的嫌疑。

“这房得有30年的楼龄了吧?”我假意扫视周围墙体,不经意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大姐倚靠着门,双手环抱,并没正眼瞧我。

“那您这房产本可够新的呀?”我尽量说的风轻云淡,旁敲侧击。

“你什么意思?租还是不租?”大姐从我手里一把夺过房产本塞进衣兜,语调上扬,甚是傲慢。

忽地,主卧屋门吱呀作响,我回头望去,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老太特征很明显,就是个头儿特别高,得快180了。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个头儿最高的老奶奶。

老太来到我跟前,冲我笑眯眯道:“小伙子,房东人挺不错的,我们都在这租了一年多了。”

我心说难不成要跟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奶奶合租。若是如此,我们的作息时间肯定是冲突连连,免不了要闹矛盾。

许是老太阅读出了我满脸的疑惑,她解释道:“我不住这儿,我儿子跟他女朋友住。他俩出国玩了,我过来帮他们收拾一下屋子。”

“张阿姨,孩子们的事儿,您就让孩子们自己干。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操心这儿,操心那儿,多累呀。”大姐似乎与老太很熟。

“我就是过来给孩子养的猫喂喂食儿。”老太突然转身望向我,面带笑容,“哦,对了,小伙子,我们养了两只橘猫,你不介意吧。”

老太长相面善,让人很有亲近感。我摇头道:“不介意,我自己也养了只猫。找房时还怕别人介意呢,这样正好。”

“我跟我老伴儿就住在这个小区的9号楼里。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跟老人住一起,我们老两口儿就给他们租了这间房。”老太向我絮叨。

我仰视着老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见我跟老太聊得还算对路,并且言语之间流露出了些许租房的意向,大姐对我的态度这才稍微友善了些。

她跟我解释说:“小伙子,房屋买卖后,买家需要更换房本,这房我刚买了还不到两年,新房产证刚办下来,所以看起来很新。”

“哦,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些。”我心怀愧疚,点头如捣蒜。

“那你回去再考虑下吧,不过要尽快给我答复。这两天还有其他人约了来看房,我不敢保证等你想租了,这间还没有被订走。”大姐边送我出门边提醒我。

看房期间,几乎每个房东都如是说,制造恐慌是他们惯用的伎俩。虚虚实实,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96)  不速之客

不消几日,幸福公寓的墙体上便被涂上了几个大大的“拆”字。陆续有挖掘机,推土机进入棚户区作业。留给我们一干租户看房的时间不多了。

公寓里大多数租户都找好了去处,绝大部分人仍选择继续坚守北京。毕竟对于许多人来说,换一座城市,换一份工作,从头再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番考量,我最终从东北大姐那里租下了那个次卧。先前总是畅想涨工资后一定要搬进楼房,过上有卫浴,有洗衣机,有冰箱,有厨房的美好生活。现在这个小目标马上要实现了,却又有些不舍别离。

人或多或少都是习惯的奴隶,或紧或松地被习惯捆绑着。住在幸福公寓的几百天里,我的生活很简单,每日重复着两点一线,周而复始。

单调的生活让我总结出了许多生存技能。我晓得公寓公厕何时有蹲坑,我知道地铁口何时人较少,我甚至能估算出屋外马路午夜后的车流量......

但,生活从来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总能如你所愿。候鸟无法改变周遭的气温环境,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迁徙。身处社会底层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周末,我在网上雇了辆金杯面包车帮我搬家,本以为没多少家当,但一收拾才发现面包车一趟根本就塞不下。要是跑两趟的话,钱得加倍。为了省个百八十块,我不得不扔了一些暂时用不上、先前又不舍丢弃的家当。

初到新环境,适应期总是令人难捱。盖伦同我搬进了新屋,最初几日它有些胆怯,总是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我从网上买了口平底锅,给自己立下每天早起煎鸡蛋,吃早餐的目标。可这个目标只坚持了不到一周,便以失败告终。暖暖的被窝始终禁锢着我,我心中那个懒惰小人似乎永远都缺乏睡眠。

在一个狂风肆虐的午夜,我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酣睡,突然被客厅内阵阵物体相撞的声音所惊醒。睡眼惺忪,我推开屋门,定睛一瞧,却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对男女入目来。

当下,客厅里有一男一女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他们互相亲吻对方,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身上来回摸索,女人则紧闭双眼,面色红润。

浓情蜜意,活色生香。我瞬间瞳孔放大,像一只木鸡呆在了门口。

“我操。”长相酷似熊大的男主角突然睁开眼,大叫了一声。我吓得一哆嗦,开始在脑袋里搜索初次见面的寒暄词。

熊大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女主角的上衣中抽出,而后左手扶着冰箱,缓缓地吐着气。

从个头以及面相来看,熊大肯定是那位高个儿老太的亲生儿子无疑。他有着190的大个头,身材略显臃肿,四方大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这块头与个头走在路上绝对能赚取相当高的回头率。

女主角不明所以,她见男主角停止了摸索,便立定身子,睁开双眼,正好与我四目相对。霎时,只见她满脸通红,迅速用双手捂住脸,侧过身去,躲到了熊大身后,一副身败名裂的样子。

女主的个头跟我差不多,头上扎着双马尾,身上披着灰色羽绒服,腿上缠着肉色丝袜。身材很赞,但模样着实很一般,算是个高级背影杀手。年纪不算特别大,但却给人一种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感觉。

“你好,我是刚搬来的新住户。”我侧身把视线从二人身上挪开,摆出一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的样子。

“欢迎,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了,没成想次卧这么快就租出去了。”熊大连连致歉,京腔十足。

熊大转过身,从兜里掏出钥匙欲开主卧的门。许是紧张,摸索了半晌都没能成功。

“你怎么这么笨呢?”女主角声音很嗲,像只绵羊。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另一部知名动画片的主角---美羊羊。

美羊羊把熊大推到一旁,握着钥匙低头专心开门,捣鼓半天,门终于开了。二人拉着行李箱迅速钻进屋内,随后只听见主卧隐约传来美羊羊尖锐的叫声。

搅扰了别人的好事,我很是愧疚。我躲进被窝里,默读佛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数绵羊,脑海里调试代码......我尝试了各种办法,仍无法入眠。于是,我点亮手机屏幕,搜索到一部小电影,用以净化刚才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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