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引摘录
月之二十六日,曾驱车至名伶马连良寓所访问,承故都名评剧家吴幻荪兄介绍,与连良坐谈良久,访问所得,曾汇记之于《申报》,然因篇幅关系,未能详述,兹篇特就是日连良所谈对于布景之意见,志之本刊。连良对于布景,从不主张用之,何则?以其妨碍艺术之进展,转移观众之目标也。因吾国戏剧历来即以歌舞合之,见重于世,其循进之成序,有歌诗有文武舞,故仍须以单人之技巧为重,古来相传旧有切末,亦是辅佐角色之所需,布景绚烂,诚足取悦一时,然势必演成布景之斗争,甲有真山,乙则有真水,丙能制火,丁则造雷,如垒塔然,非尖不止,如积薪然,后来居上,然以真迹言之,又何如看电影之为愈乎?虽然旧日宫中之戏,多有以布景选胜者,然与外问不同,因宫中演戏,以“开心”,“破闷”为主。凡太激太悲壮诸剧,皆不能演,又难于一味风花雪月,以免轻佻亵渎,如此避忌多端,真正之艺术早已不能充量发挥矣!故以布景掩饰之具耳。大抵布景愈多,愈妨碍演员之动作(如在山上,则举手投足皆须慎重,以防人与山俱坠)。连良尝演《安居平五路》一剧,因友好之劝耸,略置布景,待孔明出场,满台布景,于是观众予以十分热烈之彩,此一场中,彩声始终未断,连良遂格外卖力,后饰邓芝,亦鼓舞如前,乃自此场之后,台下竟寂无彩声。事后,连良尝扪心自问:非但后部未敢懈松,且倾全力以赴,而取得结果如此,殊令人灰心短气,要皆此一场布景所以贻害也,使非如此,则前场之彩声不致如山鸣谷应,后场亦不致噤若寒蝉。然假定后有金殿布景,更制加大能真冒火之油鼎,则恐后之彩声又将远胜于前矣!斯即可证明布景切确妨碍艺术之进展也。
——爱萍室主《半月戏剧》
正文
马先生不但是一个全国闻名的须生,而且他还具有改良我国旧剧的宏志,的确,我国的平剧,确有许多地方应当加以改良,而且是刻不容缓的。
前晚在黄金大戏院招待新闻界席上,我找到一个机会,和马先生作一个短短过谈话,忽忽间也得了一些实料。马先生学戏是从八岁时就开始的,他的成名,大部分还得了他父亲的指导,当学成后,他就到福建去卖艺,当时还只饰一些不重要的角色,福建是他第一个所到的码头,后来再回到北方去,这中间他对于演戏的艺术,有了很好的修养,《借东风》《甘露寺》《四进士》《苏武牧羊》《范仲禹》《法门寺》《清风亭》《打渔杀家》《失印救火》《草船借箭》《安居平五路》等十几出都是拿手杰作。他第一次到上海,是在民国八年,演戏的地方是亦舞台,这次到上海,已是第二十八次了,十六年来,他以为上海在各方面,都有着显著的进步,便是说平剧,也渐渐的在改良起来,较前已有进展了。依马先生的意思,以往的进步,还是不够的,平剧是一种国粹,代表中国一部分的艺术,在国与国的关系日益密切的今日,平剧也慢慢的为外人注意起来,即因为外人所注意,我们更得顾到给人家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马先生认为第一件应即加改良的,是舞台面的秩序问题,舞台面秩序的凌乱,差不多成了一般戏院共犯的通例题,来往往的闲人,会把观众的目光转移过去,打乱艺员的专心,这一点,要加改良,比较起来,还算容易。其次是关于音乐方面的话,鼓声喧天,把人闹得头昏脑涨,也许因此会失去了平剧未来的观众,现在的年青人,大都不愿竟侧身在这嚣闹的场合中,所以合理化的音乐是决不可少的,至于演戏的时间,也应该尽量缩短,否则引起观众不耐烦,也不很好。
还有主角与配角的服装,应当使彼此相称些,主角的华丽的服装,从配角褴褛的衣衫上反映出来,固然显出了主角服饰的考究,不过,愈是把阶级划分得很清楚,每每竟使观众发生不良的观念。平剧和电影的分野,平剧是「写意」的,譬如把鞭一扬,把身一转,意思说,已是骑马走上一万八千里,所以一般人因为不懂「写意」,对平剧没有好感。电影却重于「写实」了,战场竟真像战场,使人一看便懂,这一点,平剧最好也能如此,但是事实上是很难办到的。
马先生自己在北平新开了一所新新大戏院,这次到黄金演戏听说只有一个月的订约,因为他不能久离他自己的戏院,但是照马先生的声望,「情商挽留」,怕总在意料中吧!
(本文原载《半月戏剧》第2卷)